齊天大圣孫悟空當年為了找一件好用的兵器，去了東海龍宮，龍王給了他很多兵器讓他挑選，他都不滿意，最后只好拿出了定海神針。孫悟空對這根針“一見鐘情”，龍王雖百般不愿意，但最后定海神針還是變成了孫悟空手中的如意金箍棒。龍王斗不過孫悟空，只好到玉皇大帝那里告狀，他說，自從孫猴子拿走了他的鎮(zhèn)海之寶后，龍宮里便惡浪淘天，整個東海一刻也不得安寧。 在每一個家庭里，也有一根類似于定海神針的“定家神針”，這跟“針”就是夫妻關(guān)系。以下我們就通過一個實例，來看看這根“針”的作用，以及沒有這根“針”或者說這根“針”失效時會出現(xiàn)什么問題。 一般來說，到我的心理咨詢室咨詢的是咨客一個人，我也更擅長一對一的咨詢。但是，如果是年齡很小的咨客，父母就會跟著一起來。這天來到我的咨詢室的，卻不是一家三口，而是一家五口，我不得不從別的地方再搬一把椅子來。搬椅子的時候我就想，這個家庭的結(jié)構(gòu)可能有點問題。 大家都坐下來，五人中年輕一點的女性作了介紹：她父母（孩子的外公外婆）、她丈夫D先生和八歲的兒子阿強。來咨詢的原因，是因為孩子最近在學校出了一系列問題。然后她詳細地談了孩子的情況。 她說，阿強從小就是一個調(diào)皮的孩子，完全安靜不下來，總是動，還經(jīng)常跟別的孩子打架，幾乎每次打架都是他先動手。上小學后，有一段時間要稍微好一點，但最近半年又開始犯老毛病，甚至有點變本加厲，上課總找其他同學講話，有時候還無故突然大聲尖叫，把教室的人都嚇一跳，他卻很高興；老師批評他，從來都不服氣，跟老師頂嘴；在家里就更不聽話，不做家庭作業(yè)，故意把家里的很多東西都弄壞，脾氣暴躁，有時候還對外公外婆動手動腳。老師找家長談了幾次，最后都認為應該找找心理醫(yī)生了。 在D夫人介紹情況的時候，阿強沒有閑著，先是擺弄我的一個盆景，摘了幾片葉子丟在地上；然后玩我辦公桌上的文具，用定書機把桌上的一本病例定了起來；在他打開我的抽屜，準備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的時候，D先生憤怒地吼了一聲：別動！他才悻悻地關(guān)上了抽屜。 我對D夫人說，能不能介紹一下家庭的情況。D夫人開始有些猶豫，說家庭都很好，關(guān)系很和睦，應該沒有什么可以導致孩子出現(xiàn)問題的因素，比如夫妻吵架等等。我解釋說，家庭是塑造孩子情感、認知和行為模式的“工廠”；而且，有時候一些表面看起來并不太壞的因素，也可能對孩子產(chǎn)生很多不利的影響。D夫人同意了我的看法。以下便是這個家庭的一些情況。 D先生和D夫人是大學同學，D夫人是本地人，D先生是外地人。畢業(yè)后結(jié)婚，沒有自己的房子，就跟D夫人的父母住在一起。婚后不久有了孩子，孩子立即就成了這個三代同堂的家庭的中心。由于D先生工作忙，帶孩子的事就基本上落在了D夫人和孩子的外婆身上。孩子的外公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，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外面跟人下棋，孫子的事很少管，即使他想管，中間隔著孩子的媽媽和外婆，估計也插不上手。久而久之，家里的一切事情，就變得都由母女倆說了算。她們母女倆對孩子可以說是百般嬌寵，百依百順，即使是干了很嚴重的壞事，也只輕描淡寫地說他幾句。孩子慢慢變得有問題之后，D先生也曾想插手管一管，有時候他的嚴厲可以讓孩子安靜一下，但維持不了多長時間，而且對他的“辣湯辣水”，他妻子和岳母顯得反應更強烈，經(jīng)常明確反對他對孩子“態(tài)度粗暴”。時間一長，D先生也就灰心了?，F(xiàn)在的情況是，D先生已經(jīng)買了房子，但因為孩子如此“神勇”，家里不多幾個人看著，實在放心不下，所以仍然五個人住在一起，反正岳父的房子也大，住著也并不覺得擁擠。 說這些話的時候，阿強已經(jīng)把我的空白處方紙撕了好幾張。他將撕碎的紙用勁一吹，辦公室地上就變得象下了一場大雪一樣。這時候我提議，能不能跟孩子的父母和孩子三個人談一談，阿強的外婆好一會兒才聽懂我的意思，大約不太想走，但看到我堅決的神情，才依依不舍地和阿強的外公走了出去。 外公外婆一出門，阿強明顯地安靜了一點。但只持續(xù)了幾分鐘，便開始玩我桌上的透明膠帶。D女士的目光，時刻都投注在孩子身上，只是偶爾看一看我。我直奔主題，問道：如果每個家庭都有一個軸心，你們覺得，你們家的軸心是誰和誰組成的？ D夫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，D先生就說，家里的事還是孩子的媽媽和外婆管得多些，也很辛苦的。D夫人接著說，如果說軸心，那是我和我母親組成的。我說，管得多，當然就辛苦，但我們這里要討論的，不是誰更辛苦的問題，而是什么樣的軸心對孩子有什么樣的影響的問題。你們認為，現(xiàn)在這樣的軸心，可能會對孩子產(chǎn)生什么影響？ D夫人說，女人帶孩子，最大的問題就是可能寵壞孩子，這個我們也知道。別的影響就不知道了。我說，你和你母親兩個人帶孩子，在孩子的心理感受上，和一個人帶有什么區(qū)別沒有？D女士回答說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 我接著解釋，你和你母親的育兒方式，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區(qū)別，遺傳和學習的雙重影響嘛。更重要的是，你們都是女性，所以會很相似?，F(xiàn)代心理學認為，孩子的情感能力，主要是從母親那里學會的，而與人打交道的社會性能力，主要是從父親那里學會的。社會性能力主要是指，知道自己的邊界，也尊重別人的邊界，不輕易冒犯別人；遵守社會活動中的規(guī)則，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，哪些事情不能做。所以說，在一個家庭中，由夫妻倆人組成的軸心，有利于孩子的健康地、全面地成長。 從心理發(fā)展的觀點來看，男孩子的成長需要有一個認同的男性對象，這個對象常常就是自己的父親。阿強的問題，明顯地是社會適應方面的問題。由于父親的“缺席”，夫妻軸心少了一端，有一點“陰陽失衡”，孩子缺乏可以認同的男性對象，不知道自己的言行的邊界在哪里，所以他就想做什么做什么，這實際上是在試探一個邊界，看看在什么地方有人回喊“停止”。如果不及時給他一個邊界，他就不會停止試探，現(xiàn)在是試探在家里和學校里的邊界，將來進入社會，就可能會試探法律的邊界，那后果可能就很嚴重了。 聽完我的話，D夫婦臉上現(xiàn)出憂郁。D先生說，都怪我，成天忙工作，把孩子給害了。D夫人說，我也做得不對，寵壞了孩子。我說，你們都很愛孩子，是很好的負責任的父母，找心理醫(yī)生，就是你們愛孩子并且愿意讓自己做得更好的表現(xiàn)。我們現(xiàn)在要做的，是調(diào)整一下家庭的結(jié)構(gòu)，建立一個夫妻倆人共同教育孩子的軸心。 D夫人說，要外婆少跟孩子在一起，那可有些困難。我說，那當然，我們豈能剝奪別人的天倫之樂？外婆她想怎樣還是可以怎樣，再說，孩子在部分時間被寵寵也沒關(guān)系嘛。我有四點建議，第一，以后一切與孩子有關(guān)的大的事情，都由你們夫婦出面解決和做出決定。這不會影響外婆對外孫的愛，對不對？夫婦倆點頭認可。 我接著說，第二點，父親盡可能多地跟孩子在一起。我想D先生你不會把外面的任何事情看得比兒子更重要吧？你現(xiàn)在每天都是超時工作，一天壓縮一兩個小時工作時間，影響不會太大吧？D先生點頭說，影響不大，即使有影響，孩子也是第一位的。他接著問，那我該怎么對待他呢？ 我說，這就是我的第三點建議，多跟孩子在一起，陪他在家里玩，出去玩，跟別的小朋友一起玩。很多情況下，你跟他在一起，什么都不說，什么都不做，就已經(jīng)足夠了。如果他做了什么很錯的事，溫柔而堅決地給他指出來；當然，如果他做得好，要及時地表揚他。不要過分相信“謙虛使人進步、驕傲使人落后”之類的話。很多人就是小時候缺乏表揚，長大之后一點自信都沒有，進步從何談起？“溫柔而堅決”五個字，是人本主義者教育小孩的“五字真言”。態(tài)度不溫柔不行，不溫柔就可能造成孩子心理上的傷害，還可能激起他的反抗情緒，久而久之就變得越來越逆反，你說的對的他也不會聽，因為他反感你的態(tài)度；不堅決也不行，不堅決就不能把“你不能這樣做，你只能這樣做”的信息清楚地傳達給他，這個信息就是給他一個邊界，讓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在某些方面是要受到一定的約束的。 D先生說，你說得很對，我以前是要么不管，要么就很嚴厲地管，都做錯了。這是D先生第二次做自我批評，看來他處在很深的自責中，需要支持一下。所以我說，你不是故意的，而且孩子還小，可塑性很強，一切都還來得及糾正。D先生嘆了一口氣說，但愿如此。 D夫人問，孩子在學校該怎么辦呢？我說，這是我要說的第四點建議。跟老師談一談，讓老師象對待別的孩子一樣對待他，該表揚就表揚，該批評就批評，不要有任何特殊。一特殊，就會把“我有問題”這樣的感覺深深地印在孩子的腦海里，變成他自己對自己根深蒂固的看法，那他就可能破罐子破摔，總是停留在問題上。 D夫人說，是啊是啊。我們跟老師談過好多次，老師看到我們夫妻都是很通情達理的人，孩子變成那樣也是沒辦法的事，所以別的孩子犯一點錯會受批評，我們阿強犯同樣的錯，老師就會馬虎過去；相反地，出于正面教育的考慮，阿強在做好了一些事以后，老師給阿強的表揚也要比別的孩子多些?？磥磉@樣做也不好。 最后我說，我們不要指望一、兩天就會產(chǎn)生好的效果，我們寄希望于遠期的效果。對孩子的教育，有耐心十分重要。并建議，最好半年以后再到我這里來一次；當然，如果中間發(fā)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想找我談一談，隨時都可以來。 七個月之后，阿強和他的父母又一次來到我的咨詢室。這次他的外公和外婆沒有來，所以我不用到外面搬椅子進來了。在母親的吩咐下，阿強還大方地叫了我一聲叔叔。D夫婦臉上掛滿輕松的微笑，跟上次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。D先生說：“我們根據(jù)你上次的四點建議，對孩子的教育做了調(diào)整，主要是我多跟孩子在一起。我花了很多時間，陪孩子做作業(yè)，給他講故事，還帶他出去參加各種孩子的活動，甚至有些大人的活動，我也帶他去參加。孩子有很大進步，在家里情緒很穩(wěn)定，在學校雖然還是有點調(diào)皮，但能遵守起碼的紀律，不再是老師心中的問題學生了?！蔽衣犃艘院蠛芨吲d，說，你們是了不起的父母，阿強是了不起的孩子。 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，阿強的一雙眼睛一直在好奇地東張西望，看得出來，他對我辦公桌上的一個手槍樣的卷筆刀很感興趣，盯著看了好幾次，卻沒有離開座位去玩它一玩。我想，在這個家庭中，由夫妻組成的“定海神針”已經(jīng)發(fā)揮了很好的作用，孩子成長環(huán)境的“陰陽失衡”問題已經(jīng)得到解決，我作為心理醫(yī)生已經(jīng)可以放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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